刘 你分别采访了几个孩子,使得片子在纪录状态的同时,有了“点”的“切入”感。如采访那个没有资格参加训练的赵丹丹,那个给不识字的小学员念故事的高亦萍,还有因冲撞老师被处罚停训离队的杨亮等,你好像有意不采访老师、家长,为什么?
王 70本素材带里没有老师和家长的任何采访,我觉得没有必要。这不是互证能够解决得了的东西。
刘 你只想表现这些孩子的状态?
王 对。跟这个没太大关系的事,比如说团长让我们跟着一起去跑跑学员们的参赛费用,我都拍了,但是我没用。的确,这是真事。没有这笔费用,学员就得自己掏钱,或者参加不了比赛。但这是个背景性的东西。
刘 你的选择很明确、很自觉?
王 的确很自觉。这还是我说过的“干净”。我宁可用解说词作为背景来讲,至少从表达来看,非常干净。把附带的东西去掉,这样相对更简洁。而且不容易把别人的思维往外牵引。这件事很重要,和数学定理是一样的。
刘 干净、简单、美。
王 对。表现孩子们状态的东西已经这么丰富了,我用不着这些枝旁。
刘 我在你的一篇论文(访谈整理后补:《基于纪录片〈拉着老母走天涯〉背景下的纪录片主导变量的权变分析》)里看到一句话:“做纪录片的时间长了,就越来越感到表达的困难。……换个角度讲就是总觉得一部作品完成了,可自己却没用上全力,总有一种有劲使不出来的感觉。” 从表达方式来看,《化蛹为蝶》用了一些比较常规的手法,“画面+解说+同期声+采访”,现在来看,你对这种表达方式满足是吗?
王 我觉得做纪录片最根本的是要考虑到整个情节构成的效率。这可能跟我学工科有关系,一般会考虑很多指标。比如你做新闻,可能会考虑单位时间能够传播信息量的多少,而我做纪录片,要考虑的是单位时间能够对心灵震撼的程度。可能你不爱听,文科思维常常只强调一方面,而把其他方面都忽视掉了。学工科的绝对不会这么做。我们的目标是要构建最终优化的指标,你做一个系统,没有最佳策略,只能考虑最优方案。比如我们做一个控制系统,必须在“超调量”和“响应时间”之间找一个实践中可以满要求的、都能接受的值。其实,做纪录片也是一样的道理。
刘 你的意思是,找到最后,这种方式适合自己的表达,就是最优的。
王 如果我不用一句解说词,就能把这个故事都交代得特别明确,那我当然不用。但是,这些背景怎么交待?与其用采访他人去表达,或者把小孩儿组织起来,让他们自己议论,你觉得这样就很真实吗?或者我无限期延长拍摄时间,但是超过一定时限,大家还会看吗?这都是问题。怎么解决?看来只能用这种方式。
刘 尽管是一些纪录片的惯用手法,但这种方法更能表现你的这个题材?
王 当然,对表达方式的选择,肯定和拍摄中的遗憾也有关系。我曾反省,是不是什么东西我没拍到,但后来又想,拍到又能怎样,你拍到的东西不也舍弃过很多吗?如此一想,遗憾也就不多了。
刘 我读了你的诗集《如水的心事》和你后来发给我的新诗,非常喜欢你的文字,你语言的表达力非常强。只是感觉你的诗是情绪大于哲理,而纪录片《化蛹为蝶》却是哲理大于情绪。片子里更多地强调了你对生命挣扎过程中的种种感悟。你同意这种说法吗?
王 差不多。有人认为片子的不足也就在这儿。
刘 当然,这不是说纪录片不能体现主观感受,只能用冷静如铁的那种方式来表达,这是两个话题。也就是说,感觉你在片子里“说理”的冲动更大一些,好像特别急于去表达你对生命的认知。
王 如果表达的痕迹有些明显的话,应该是一个毛病,但不算太大,这个我得承认。表面很冷静,内里却能透射出一种温情,那是件非常漂亮的事,我也希望能这样做。但是,如果我达不到呢?
刘 当然,我依然觉得解说词的韵味和文笔都特别好,我特意记下了你在结尾处的一段文字:“孩子们终于第一次踏上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的旅途,他们期待着、憧憬着,但没人能知道结局,因为杂技的意外实在太多,他们无法绕开这种成长过程中‘蛹’的挣扎,孩子们知道这个过程。这个过程没有结局,只有开始;没有失败,只有收获——恰似他们注定不会平坦的人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