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 《化蛹为蝶》纪录了一种生命状态。片子的结构很明显,由主线和辅线交织构成,主线用“日记体”的方式,纪录了将要参加九月份“新苗杯”全国少儿杂技比赛的孩子们的训练生活;而辅线则纪录了那些没资格参加比赛的孩子们的心理感受。你是很自然地找到这种反衬手法的吗?
王 接触到赵丹丹时,就想好了。在快拍到一半的时候,也就是3、4月份,赵丹丹突然闯进我们视野,因为她愿意跟我们说话。那时,杂技团老师不允许孩子们跟我们多接触、多说话。还有个叫蔡文的小姑娘,她也没有参赛的资格,后来剪片时发现她没法结构,就没用。一段一段的“日记体”是一种表达方式,我觉得前期我们拍到的内容是很充分,当时拍了70多本素材带。
刘 Betacam带,一盘30分钟?
王 全拍完,大概35分钟,素材是很充分的。当然,根据情节需要,个别地方有时间上的变动,组与组之间的变动,但从总体趋势看这是符合整个事件发展规律的,细节变动是正常的。包括《拉着老母走天涯》也有细节变动。
刘 《化蛹为蝶》的主线是围绕着将要参加比赛的三个组——“叠罗汉手绢组”、“地圈组”和“空中软功组”展开的……
王 其实,当时拍了四个组。后来,“空中顶技组”没用。那组里有个小孩,跟其他孩子一般大,但特别会来事,她能跟老师把关系处理得很好。杂技团里规定不允许养动物,她就能养个小宠物,老师也不说。只要有节目她肯定都能上,她就有这本事。
刘 感觉他好像世故一些?
王 前几版,我都把她剪进去了,是作为一种反衬其他人的“对比”角色。后来想想,不忍心,她才十几岁,干嘛呢?作为电视编导,你对你的拍摄对象首先应该宽容。于是,我在成版的时候把她拿掉了,觉得没必要拿她做“对比”。
刘 这点是非常重要的。有的人只注意自己的表达,为了“好看”,甚至把拍摄对象捏变了形。
王 因为我要尊重我自己的感觉。现在看来,那种刻意的对比是很蠢的。《化蛹为蝶》我没用我的嘴告诉别人任何一句话,虽然解说词有我的感情成分,但大多数都是依着事实的背景介绍。
刘 我感觉“叠罗汉手绢”组和“地圈”组表现得饱满一些,有故事、有情绪起伏、有节奏,而“空中软功”组表现得单薄了一些,为什么?
王 事件本身就比较单。
刘 跟拍的时间,这几个组一样吗?
王 是一样的。从2月跟拍到8月末。因为没有那么多东西,我为什么要去编造。纪录片是我的作品,不是像栏目那样的产品。所以,我奉行的原则一个是呈现,呈现你和这个世界之间的状态、关系;一个是表达,表达你对这个世界的理解,如此而已。作为一个集体呈现,比如呈现的值是N,等于AX+BY+CZ,不管权值相不相同,最后表达的N值饱满就可以了。“空中软功组”着重纪录了刘思宇,她身上有很多那个时代的东西,比如她生活在单亲家庭,她家是下岗人家,跟赵丹丹一样是交不起费用的。虽然显得单薄些,但我觉得她表达出的分量是你没法回避的东西。
刘 “叠罗汉手绢”组的女教练刘晓云老师很有个性。
王 这人本身就有个性。
刘 她手里总拿个小教棍,对犯了错的孩子抬手就敲打,还会训斥诸如“贱皮子”一类的话,孩子常常含着眼泪进行训练。那个小梁丽,倒立在第二个人的头顶上,手脚还得转着大手绢,没转好,就挨了打。后来,在彩排中,那个当“底座”的胖胖的姑娘赵霞,因为脸上没有表情,也挨了刘老师的打。
王 一开始我不喜欢刘晓云,觉得她是一个恶人,说话也很张扬,她说“我就是冠军教练,那几个著名的杂技演员都是我带的!” 后来,我们改变了这个想法。那次我们拍完她打赵霞之后,又拍了点别的,正在收拾机器准备离开。一回头,发现她正在帮赵霞揉肩膀,做放松按摩。
刘 我在片子里面看到了。
王 你说刘晓云这种极端的方式不也是为孩子好吗?就像当年我初三时的一个老师,他对我们特别“残暴”,我那时候是哈尔滨九中的中等学生,经过她“残暴”之后,我就成了学校里的好学生,我现在特别感谢她。生活本身就很残酷,你可以从残酷中体会温情,但不能不承认这种残酷。与其将来在残酷面前缩手缩脚、放弃,甚至气馁,还不如一开始就面对残酷。当你知道这个世界的残酷时,你也就简单了。只有残酷才能提炼你的执着,增加你的承受能力。这么多年,不管我倒霉还是走运,我都坚持了,所以我敢说我的人生爱得很彻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