冯 我没意识到,只是本能地在做,我觉得自己舒服就行,爱咋地咋地的感觉。因为时间太长了,我已经疲惫不堪了。2002年拍完,也曾动手剪过,也曾放下过好多次,总也找不到出路。你这样说,反而提醒了我,以后要有意识地去分析分析别人的片子,找到结构的关键点。别人告诉我“拉片”,我这才知道原来还存在着拉片这样的方式,我看片从来都是片断的感动。
刘 或许你通过翻译、观片,一直浸泡在其中的缘故,无形中便浸染了这些纪录片大师的风范吧?
冯 肯定是会有影响的,或许我没有意识到。他们老说什么“生理性的影响”。
刘 呵呵,“生理性的影响”这词用得很准。声画不对位,也是这个片子的特色。例如:
影片一开始,是秉爱在江边洗东西的逆光剪影,画外音是秉爱在讲她曾经恋爱过,但家里不同意,后来赌气嫁给了现在的丈夫,因为她家在大山里,很穷,她父亲认为:“姑娘嫁到河边,喝碗水都清凉!”全片不用画外解说词,而是用秉爱这种性格饱满的声音,从头到尾形成了一条稳健的叙事线索,中间穿插着日常生活的同期声,便形成了一种张力。你在声画的处理上,还有什么心得?
冯 呵呵,我根本没有你想得那么高级,这也是凭着直觉做出来的,也是一种生理性影响。
刘 在土本典昭的《水俣病患者》里,最后的股东大会上,画面是股东出来了,民众在反抗,这时候有一个女人在大叫,股东慢条斯理地说着他们的理由,这造成一种对抗。实际上在那样混乱的情况下,那个女人和股东的声音是绝对听不见,这是
录音师专门录下来的声音,垫到了这样的画面上,造成了声画不对位。
冯 我看土本片子的时候,光看人家怎么问答了,根本没顾及到这些,你这样一说我想起来了,这对我启发不小。《秉爱》的声画不对位,是无奈的,是因为没有图像。作为移民的“钉子户”,她们家早被断了电,我每天都要跑到江边的泵站请别人帮忙给充电。天黑了,秉爱干完了一天的活儿,没有事儿了,才能静下心来跟我说说话。有一天,在黑暗里秉爱突然间聊到灵魂那个话题,就我的喜好来说我更愿意看见那张说着灵魂怎样怎样的脸,但是我当时也看不见。曾经想过用黑场出字幕的办法,让观众坐在黑暗里听着那声音,感受着断电的严酷现实。但是,那样做显得太危险了,观众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和政府对抗,而不想秉爱了。我宁可让观众看见秉爱在劳动着,同时用她的画外音述说着那些充满着灵性的话。
刘 你的这种选择太棒了,很感性,也很理智。
冯 这种理智,是慢慢培养出来的。曾经在日本的山形国际纪录
电影节上,小川的录音师菊池信之在给我讲述了所有器材的特性之后,他说比任何技术都更重要的是,在现场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你拍摄的对象身上,不要有任何的杂念。同时,创造出你自己的风格,并坚信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