麦当雄代表作:《省港旗兵》(1984)
是的,麦当雄这个名字在香港影坛可谓名重一时,也曾响当当,但他只导演过一部电影——虽然他负责监制的影片不少,是一个强势监制,对导演的干预甚多,甚至有人说其实都是“阿麦导演”。但是基于真正作为打出“导演”这一责任岗位名字的电影,就只有这部《省港旗兵》。这是他的的确确是惟一一部完全真正执导的影片。
内地观众(此内地专指岭南以北地区)如果对中国现代史了解不多,或又不是资深球迷,对“省港”一词也许不甚了了。广州、香港两地在1950年代之前,将穗港两地惯称之为“省港”,因为广州为广东省省会,俗称省城。港人多为粤人,过去对本籍认同感较强,因而港人多称广州为省城。如发生在1920年代著名的省港大罢工、一年一度的省港杯足球赛、将去广州称为“返省城”等等,都因之而来。而“旗兵”则来自1966年发生的文化大革命。当时广州群众团体分成两大派系,一为“红旗派”,简称“旗派”;一为“东风派”,简称为“风派”。“旗派”被视为“造反派”,“派性”鲜明,这在当时香港所知的人不少。所谓“旗兵”,所指是“旗派”红卫兵。
早从广州来港的“旗兵”林威,返穗纠集昔日同是“旗派”战友山鸡等四人来港,准备以迅雷不及掩耳动作做“发财”大事,成功后便即时离港回穗,以为这就可不留下任何痕迹。不料接他们到港后,便接连发生意外,先是受舞女所辱,又受到地头蛇的威迫,同时因行踪暴露,遭警方注意。被迫下手后,同伴中有人受枪伤,怆忙逃避,岂料又被同是从穗来港熟人出卖,警方大举围捕。退守至九龙城寨时,已遭警方重重包围,林威等人死不投降,最后警方发起围攻,林威与他的伙伴全死在枪林弹雨下。
本片故事其实极其普通。港片描写所谓“大圈仔”在港作案影片相当多,早如前述的《捞过界》便是相当出色的一部。而麦当雄也如牟敦芾拍《捞过界》一样,找来同是非职业演员演出,显得写实感更强些。只是,麦当雄比牟敦芾拍得更极至、更大胆、更火爆和更触目惊心,因而具更大震憾性。如拍林威要回穗纠集昔日死党战友伙伴,从穗港直通火车上开始直到他到广州的横街窄巷找到那些伙伴,都是用偷拍方式(真正的潜回广州偷拍),因为这是同类题材影片第一次这样做,连同观影观众也带入冒险情景,真实效果相当突出;林威和地头蛇帮会头子沈威在山头相遇,双方剑拔弩张之时,一架警方直升机突地从他们背后出现,随而强火狂射,突如其来的中伏险情,惊危重重;结局环境置于当时还是“三不管”地区九龙城寨,香港警方还是强行冲入,将林威等“旗兵”退缩固守的一幢旧屋重兵包围,在屡劝降未果并遭火力攻击下,警方所遣特警队于是集中火力,进行密集疯狂扫射,将旧屋射成个蜂窝般,林威等人毫无还手之力,一个个横尸屋中,极其惨烈。这是香港警匪片中最经典一场枪火战场面之一。
《省港旗兵》公映时,相当轰动,票房高踞榜首,并好评如潮。原因除了上述官能剌激外,还有不少笔墨描写这“旗兵”们的心路历程,如其中一“旗兵”到港后遇上当年一起下乡当知青的恋人,不免唏嘘万分;土气的山鸡来到香港,如刘姥姥入大观园,处处好奇,在夜总会却惹来舞女所辱,愤而拔枪恐吓做爱;林威等处于危难时,求助于当年的好友及其妻子,出于免受连累心态,好友妻偷偷报警将他们出卖等,都从不同侧面反映人性、人情和人的悖性。即使说回暴力感,影片开场不久后在广州偷拍的一场戏,写其中一“旗兵”骑着单车,见到一狗,顺手抄起起一根木棍就随手将它殴死,然后若无其事般将狗只放在单车尾扬长而去。但如此对待一条生命,竟如随手拈来般而司空见惯,这比见诸洒血画面更具暴力感,怎不让人不寒而栗!影片结局让“旗兵”们全死在港英当局在法理、法律上并无执法权的九龙城寨,更含有某种寓意了——他们并没有死在“异乡”。
从横冲直撞的要“干一大票”到在异境中所遇所见所历产生悖行,然后是单刀直入的暴力、火拼,全片节奏爽快,过程热闹,人性尽扭,充满实感,麦当雄这惟一电影作品,以最霹雳震憾的姿态,为新浪潮作了最终阶段的收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