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 我们的访谈真是应了一句老话:“起个大早,赶个晚集”。第一次看《高三》是去年12月在北京青年政治学院那间教室里,记得当时看完后,心理很拒斥、很抵触,也没跟你好好交谈,就匆匆走了。
周 那时知名度不高呗。开玩笑。
刘 呵,还真不是。现在“看清楚了”,就是你的《高三》,那么细致、那么无可逃避地把我记忆中的“高三”生活唤醒了……特别烦躁,不愿再回头。你是在什么情况下决定拍摄这个选题的?为什么选择福建武平一中?
周 2003年制作完《厚街》,中间有一个空档,当时我也在作别的片子,但大都是长线的。我那时特别需要作一个短线片子,向我的老板、同事们证明我的能力。那会儿正好看到香港的一个纪录片导演张虹拍的《中学》,挺受启发的。
刘 我看过碟,是第27届香港国际电影节参展作品。
周 拍中学,这真是一个不错的选题,当然我们的表现方法肯定不一样。刚开始,一想到要拍中学、拍高考,就自然想到湖北的黄冈中学。我找了两个曾经在黄冈作过记者的同事,把话传过去了,问愿不愿意我来拍,但对方拒绝了。
刘 不配合?
周 我一直觉得拍纪录片其实很大的功夫就在跟人打交道上,怎么能让别人接受你去拍,这是个很关键的问题。
刘 从《厚街》我看出了你的这种本事。那间出租屋里,各种各样的男人、女人,好像都很接纳你。
周 也不是的。很多时间需要去权衡各种关系。拍《厚街》时,有一阵子我把太太带过去了,当时就是因为我摆不平关系了。
刘 吉江红,我在片尾字幕中看到过她的名字。
周 厚街上的那些人,失业、穷困而潦倒,打架、情感纠缠、在出租屋里接生孩子……后来我实在控制不了这些采访对象了,当时就跟我爱人说,你必须帮我,帮我来控制一下局面,不然我就掌控不了了。
刘 那这一次呢?
周 黄冈中学拒绝以后,我就开始找别的点。我有一个同事叫方三文,当时他在《南方周末》工作,现在是网易的主编,是他推荐我去了武平一中,那是他的母校,1992年他曾经是福建省高考的第二名。我们去的第一天校长请客,在吃饭的过程中,就谈到我想拍一部中学高考前的片子。当时方三文的语文老师王锦春在场,他每年都接管高三班,无意中他谈到方三文的作文,还背出了一段,这可是12年前学生的一篇作文呀,我就觉得这个老师真不错。但是,那会儿觉得他肯定不符合我的要求,因为他不够严厉,比较温。
刘 现在看来,选择他倒是一种运气了。
周 在各种偶然因素下我选择了他,的确有运气的成分。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,我不愿意承认它是运气,如果我那时拍了另外一个班,那可能又是另外一种呈现方法吧。当时我们去武平已经是2004年的六月份了,我没有更多的选择余地了,选择这所学校、选择王锦春真有点像押宝一样。
刘 在《高三》里,王锦春就像“高考”战车上的一个特别热情的战士,他那种特别夸张的言行,刚开始看稍有点“秀”的感觉,看到后来才觉得这完全是一种天生的、感性的、激情的个性,应该说他在这个片子里,真的还是起了很大的作用。
周 比如有一个场景,就在高考前的一天晚上,王锦春见到同学们就握手,在拍的时候我就想,这个镜头会不会有点太做作的感觉,后来我问过很多看完片子的人,问他们觉得这个镜头怎样,没想到大家都说挺好的,于是我就保留下这个镜头。
刘 呵,我看了也觉得这事发生在他身上是合理的,但是要换另外一个人恐怕难说。
周 对,他还是蛮率真的一个人,我对他和同学们还是蛮感激的。第一次和同学们见面的时候,我就说做这个纪录片不是我个人的事,是我们大家的,到今天为止,我觉得这部片子对他们的意义,可能比对我的要大。我曾经说过,再过10年、20年,说不定我都已经淡忘了,但是对这部片子里的人来说,那是他们一生的记忆。纪录片作到这个份儿上,也是蛮值得的一件事情,你会让别人记得你一辈子。
刘 你是和王锦春一起见到这些高三(7)班的孩子的?
周 2004年7月4号,王锦春第一次跟他们班的同学见面,我也是第一次。后来,我有些后悔,至少应该从高二的时候就跟拍。这是个文科班,男生不到二十人,而且成绩好的前十名全是女生,简直就是阴盛阳衰的一个班。开始我觉得蛮失望的,该怎么去掌控呀?虽然我跟女生的关系处得也挺好的,可我没法出入女生宿舍,很大一块内容我拍不到,所以当时我特别想找一个女助手,而且至今我也一直认为,拍纪录片必须要有女人参与,这样很多环节你才能够开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