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91年,波兰军区代表团来华访问。团里准备了一台晚会,要跳《荷花舞》,恰好当时的主演不在,团里就让培艺来跳主角白荷花。当两年才等到一次的主演机会真的降临时,培艺已经一点感觉都没有了,反倒是同事一句“让某某某给你排练啊”激怒了她。团里没人比培艺跳得好,而且水平相差不是一点半点。“我到现在还记得,我都下楼梯下了一半了,忽然回过头来说‘谁敢给我排’!”
她的傲慢是有原因的。
早在舞蹈学院3年级的时候,荷花舞就是实习课,而且培艺跳的白荷花在全校公认跳得好。走出校门再跳荷花舞,培艺还是习惯性地将荷花盘子系得很低,让它贴着地面走。就有好心人提醒“呦,小沈,你这样要踩盘子的。”结果培艺只跳了一遍,全场就哑了。演出那天,团里所有演员都挤在侧幕条后边看她的舞蹈。当晚,团领导开会,“这样的人才怎么能放走呢。”
1993年,沈培艺举办了自己的独舞晚会。师弟张继钢为她编排的一系列舞蹈,助她一举成名。紧跟其后的,就是各地都邀请她去走穴,参加各种晚会或创作主题作品。这对于大多数人来说,算是成名后要走的必然道路,没什么不妥,但培艺深深感到,“这距离我的艺术理想太远了。既然艺术这么不纯粹的话,那我就不做了。”
30岁,再也不跳了
1996年,培艺30岁时,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。
在中国文联主办的舞蹈晚会上,她表演了自己编创的舞蹈《女》,对传统意义上的女子舞剑进行了彻底颠覆:剑不再是武器,而是权柄、是力量,是一种生命符号。于是剑与舞者之间变成两个生命体的交锋,彼此追逐、纠缠、冲突,完全跳出以往女性内敛的独语式表演。
“那个作品如果放在今天不会有争议,但当时很多人难以接受。”以至于谢幕时,原本对她很热情的几位领导态度大变。“和我握手时,光速一样的,‘啪’的一下就过去。”培艺惊呆了。那次晚会一共演出6场。培艺的脚掌跳完第一场就已经磨破了,从脚掌能看到里面的骨头,“十指连心”,疼得她后背阵阵冷汗。但为了作品的完美,她每次开场前还要不停地在练功房里修改。上场时,她就把一块很厚的海绵中间挖个洞,垫在脚掌下面用纱布缠,让脚掌不会落地。
当这些努力换来的是如此反应时,“我就想,对于这样一个对艺术这么执着认真的年轻人,怎么能够如此对待?作品哪里不好可以探讨,但不能因为作品而对这个人有这样的态度。舞蹈界怎么了?怎么这么浅薄?真的很过分!”
那次之后,沈培艺决定再也不跳舞了。“真的就不跳了,谁说也没用。” 一直到2006年。
如此挚爱舞蹈,却一气之下放走了10年舞台光阴。培艺后悔过吗?
“这10年,至少青春是捡不回来的。但我有10年很好的沉淀,我非常认真地对待我身边的每一个人。非常充实。”泪珠再次填满眼眶。培艺说,她充实到每天的时间不够用。每天早晨7时半甚至更早,她就开始了一天的计划,从早到晚都排满了。几点到几点干什么,中间休息多长时间,她都安排得规规矩矩。“基本就是读书、练字、写文章。时间就是不够用。”而且,每天还要有专门的时间陪伴家里人说说话,散散步。她高兴生活在爱她的人和她爱的人中间。
2000年,培艺的女儿降生了。就像池莉在小说《太阳出世》里写的,娃娃的到来,让妈妈产生了巨大变化。培艺在生活上不似以往那般苛刻了,与人相处时也更和善。但是,她对艺术的要求没变。
40岁,重返舞台
2006年的一天,培艺接到日本朋友颜安的邀请,请她创作一个舞蹈,参加《中、日、韩的女人》晚会。培艺自然找出千般理由推脱,结果推不掉。主办方要求她表演一段30分钟的独舞,这是她从来没有尝试过的。一边还在拒绝,一边创作的冲动又在她心里涌动。于是,便有了《梦里落花》的前身——《易安心事》。
后来,培艺曾撰文回忆她重返舞台前的心情。“还有30分钟,舞台重新属于我。还有30分钟,我再次成为舞者。还有30分钟,她(李清照),要在我的肢体感召下复活!还有30分钟,舞台将成为我的世界;哪怕它是旷野,我甘愿放逐!……还有10分钟!还有5分钟!我已被极其专业的东京舞台工作人员引领至我将要出场的出口。好了,万事俱备。好了,我的爱,你看——我来了。”